035回門（四） (39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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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我要詛咒你祖宗十八代！”
“省點力氣吧，你就是喊得嗓子啞了他也聽不到。”
這兩個獄卒半點反應都沒有，可見他們都不是胡大胖的小舅子。詛咒無效，只能另尋他法。
兩獄卒不知去找什麽東西，皆不看管李青青和陶鯉。
陶鯉用細如蚊子般的聲音道：“娘子，咱們逃吧。”
逃？逃到哪裏去？且不說兩人沒有鑰匙，還沒逃出監牢就要被抓回來暴打一頓。就算逃出去了，越獄是重罪，本來無罪的小夫妻會變成朝廷通緝犯，永世不得翻身！
留下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。
“夫君，你暫且忍耐一下，我想想辦法。”
李青青還沒想出好辦法來，獄卒便先下手了。
兩獄卒一人拿著一張紙泡在木盆裏的水中，問她是否對罪名供認不諱？
李青青怒了，“我們壓根沒犯錯，更沒犯罪，何來罪名之說？欲加之罪，何患無辭！你們想把種種罪名安在我們身上，沒門！”
“死到臨頭還嘴硬！真是不知死活！”
一獄卒按住她的頭，她拼命晃動枷鎖，搖晃腦袋，壓根就於事無補！那衙役力大把她頭擰得生疼，另一人將浸濕的紙貼在下半張臉上，以至於嘴巴和鼻子無法呼吸！
她拼命吸鼻子，甚至想張嘴，可是吸不到半點空氣。她聽說過這種刑罰，看似不用把人打的皮開肉綻，也不用穿琵琶骨，但不能呼吸是多麽痛苦！再多貼幾張濕紙，絕對能送人上西天！
她劇烈地掙紮，雙腳亂踢，想用雙手去扯下那張濕紙，好好呼吸一下。
一獄卒挖苦道：“現在怎麽不罵人了？罵啊只管罵啊！”
“就你們這種人，就要動刑才老實，賤骨頭！”
這兩個獄卒揶揄嘲諷，實在是太可惡！
李青青雙眼猩紅，恨不得把兩獄卒撕成碎片！
她看向後面的陶鯉，在心中呼喚：夫君！夫君！快打死他們兩個惡人！
許是上天指示，許是陶鯉和李青青心有靈犀，原本嚇得瑟瑟發抖沒弄明白眼前什麽情況的陶鯉，再度像被武聖關雲附體，人一騰空，雙腳從上往下砸落在兩人頭上！
兩獄卒腦袋開瓢，鮮血順著額頭往下流，雙雙暈倒在地。
李青青喜得眉飛色舞，陶鯉真是太厲害了！關鍵時刻能保護她，不用她告訴他怎麽做也知道解救她！真是太好了！
但她不敢得意忘形，歡喜過後便連連搖動脖頸，試圖讓他知道得撕下濕紙才好。
陶鯉雙膝跪地，因雙手被枷鎖銬住，太靠近她，枷鎖就會劃到她的手或臉，雙手也無法靈活的撕掉她臉上貼的濕紙。
陶鯉急得滿頭大汗，“娘子，你臉都憋紅了，很難受吧？咋辦？咋辦？”
陶鯉太過著急，雙手發抖，更難撕下濕紙。
李青青呼吸不暢，無法說話，只得拼命點頭。
“娘子，你忍著點。”
陶鯉也戴了枷鎖，手被枷鎖固定，伸不長，也不想讓枷鎖劃破她的臉。他試了各種辦法，卻沒有成功。
她心中暗暗鼓勵他：夫君，別急，慢慢來，一定有辦法撕下濕紙，你冷靜一點，手別抖，多試試，定能成功。夫君，我相信你，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，你是最厲害的男人。
可是，被濕紙黏在臉上那麽久，她沒有吸氣呼氣，整個人就像幹渴的魚，渴望喝上一口水，不然真要瀕臨死亡了。
不行，不能就這麽死！她還沒和陶鯉享受大好生活，還沒給他生幾個大胖小子，還沒讓他變成正常人，她絕不能就這麽死去！
最終，在陶鯉鍥而不舍的嘗試下，他順利撕下糊在李青青臉上的濕紙。
她猛吸幾口氣，終於從瀕死邊緣拉了回來！
大難不死必有後福！
“娘子，你咋樣？還難受嗎？”
一下子還沒緩過來，她仍是有點難受，但她並不表露出半點痛苦的樣子只因不想叫陶鯉擔心。她撐著一口氣，趕緊說道：“夫君，趁著他倆還沒醒其他衙役還沒來，咱們找個鑰匙松開這枷鎖。”
枷鎖這惱人的玩意實在是太重了，壓得她脖子都快要斷了，她猜想，陶鯉定也不喜歡戴著枷鎖行動不便。
“好，娘子，你歇著，我來找。”
鑰匙一般掛在腰間，陶鯉知道這一點，先去搜索兩獄卒的腰部，沒想到，一摸就摸到鑰匙了。可鑰匙長長短短，顏色又有差別，他實在是分不清楚哪個鑰匙才是打開枷鎖的。
陶鯉犯難，“娘子，這麽多鑰匙，可咋整？”
李青青沈著吩咐道：“夫君，那些鑰匙一個個試，總會有一個能開開。”
有了應對辦法，陶鯉不再六神無主，他先拿鑰匙試圖打開李青青的枷鎖。
他精神抖擻試鑰匙，將鑰匙艱難地對準鎖孔，開！
沒打開。
還沒打開。
依舊沒打開。
失敗一次又一次後，陶鯉很氣餒，“娘子，這些鑰匙怕是沒用。”
“夫君，你累了好久，換我來試。”
陶鯉果真把鑰匙輕輕放到了李青青手裏。
她打起精神，被枷鎖固定的雙手並不活絡，想以鑰匙試著打開陶鯉的枷鎖，並不容易，但她堅信，能打開兩副枷鎖的鑰匙就藏在這兩把鑰匙中間。她為何這麽確信？因為她和陶鯉在牢房裏雙手雙腳沒戴任何東西，尚能自由行動，只是這兩獄卒把小夫妻拉出監牢時才給倆人帶上枷鎖！有鎖就一定有鑰匙！鑰匙肯定被他倆隨身攜帶著。
老天保佑，一定要盡快打開枷鎖！
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，將一鑰匙插進枷鎖的鎖孔內，齒紋完全吻合，她轉了幾圈，毫無半點阻力！直覺告訴她，有戲！
她又擰了一圈，鎖打開了！
陶鯉的枷鎖可以拿掉了！
233開溜
真是天無絕人之路！
拿掉了陶鯉的枷鎖，他緊接著用下一個鑰匙打開了李青青的枷鎖，小心翼翼地將對半分開的枷鎖從她脖頸處拿下來，枷鎖把她脖子弄得紅通通的，還擦破了皮，白嫩纖瘦的手腕也有一圈紅痕。
陶鯉無比心疼，“娘子，好疼吧？”
“夫君，先別說這些。咱們耗了挺多時間，趕緊把兩獄卒關在這裏，回牢房去再說！”
李青青把兩串鑰匙分別物歸原主，又和陶鯉齊心協力將頭破血流睡如死豬般的兩獄卒拉到了暗室內，再關上門。
門上掛著一個已打開似祥雲的銅鎖，李青青心生一計！
她毫不猶豫將鎖扣上，吧嗒一聲，門被鎖上了。
“娘子，你這是幹啥？”
“夫君，這兩混蛋害我們受苦，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你別多問，咱們回牢房便是。”
可回牢房絕非易事。
一連有幾間暗室都上了鎖，左右兩邊都是陰森森的過道，隔數十步便有火盆，火盆裏跳躍的火光簡直就像地獄裏張牙舞爪的惡鬼，處處都散發著可怕幽暗的氣息。
向左走還是向右走？
李青青毫無頭緒。
“娘子，往哪邊走？”
“夫君，我不認路，這才走了一次，我根本不知道怎麽走。這一回，我想聽你的。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。”
陶鯉腦中依稀還有一丁點記憶，“娘子，那咱們走。”
他牽著李青青的手，一步一步往前走，縱使前面是萬丈深淵，她也不怕。這一回遭了橫禍，雖然吃不好睡不好還要被人嚴刑逼供，但是陶鯉表現出乎意料的好！他不抱怨，話不多，緊要關頭卻能將她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。自打結婚後至今，她一直認為陶鯉太過依賴她，離了她啥事也幹不好。可從兩人共患難來看，陶鯉比她想象的厲害得多，勇敢又果決！比一些貪生怕死的男人強多了。
自打進入監牢這麽久，她第一回露出了笑顏。“夫君，有你在，真好。”
“娘子，都怪我不好，不該打胡大胖的。”
“不不不，夫君，是禍躲不過。就算沒有胡大胖害咱們，還有王大胖張大胖呢？總之，咱們命裏合該遭此一劫，只要能跟你一起逢兇化吉就好。”
縱使兩人樂天安命，甚至苦中作樂，局面對兩人很不利。
行走約百步遠，便遇到兩個衙役盤問，“怎麽就你們兩個犯人？帶你們去審問的獄卒呢？”
獄卒看管關押在牢的犯人，無論是進牢房還是出牢房，都得有獄卒在側，像李青青和陶鯉獨自走來，確實是令人生疑。
李青青早料到回牢房之路會非常驚險曲折，她做好了萬全準備。
她露出極為屈服的樣子，道：“兩位官爺，因著我倆表現好，已經簽字畫押，原本押著我們的獄卒有事去忙，叫我們乖乖回牢房。這不，我倆乖乖走回牢房就遇上兩位官爺，還請官爺們借過一下，我們好回牢房坐牢呢。”
沒人喜歡坐牢，可她卻把坐牢說成是應該受表揚的事情，實在是奇人。
兩衙役忍俊不禁，一人開口道：“就沖你這覺悟，該是縣衙裏表現最好的犯人了。看在你們覺悟高，給兄弟們省事，你們就自個兒回牢房，莫要做什麽出格的事情。”
“官爺，這牢房就跟鳥籠似的，我這一身老骨頭，又變不成小鳥，飛不出去啊。”
“對，縣衙牢房固若金湯，你們插翅難飛。好了，你們回去，別瞎晃悠。”
原來這些人吃軟不吃硬！跟他們硬碰硬對著幹的話，李青青和陶鯉怕是要遭皮肉之苦。而她做小伏低說幾句好話，衙役們聽了心裏舒坦，自然不找兩人的麻煩。
兩人就這樣回了牢房。
回到比豬窩還不如的牢房，李青青竟生出安心之感。起碼在牢房裏，除了夥食差睡不著外，沒有狠心衙役動刑，她和陶鯉也不必擔心身首異處。
“夫君，我真是快累癱了。”
她沒力氣坐著，索性倒地，伸長雙手雙腳，擺個大字型舒展筋骨。
“哎呀，娘子，地上臟，別躺著，你靠在我腿上也好。”
“夫君，咱們都落魄到這種地步，還管什麽臟不臟？躺著最不消耗體力，你也躺著吧。”
陶鯉看她神情放松，便聽從她的意思也在旁邊躺下，可牢房並不大，陶鯉手長腳長，要徹底伸張開來，並不容易。好在躺著也能放松點，便將就著縮了手腳躺在她身旁。
洪老伯驚奇地問：“看你們並不難受，難不成被那些渾人以禮相待？”
李青青回道：“洪老伯，這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的，我們去了哪有好果子吃？也受了折磨，硬扛過去罷了。”
“這一次你們還好手好腳能笑得出來，下一回拉你們出去，怕是要用大刑了。你們啊，別高興得那麽早。”
李青青一點也沒覺得很高興，只是想抓住這片刻工夫歇息一下，兩個獄卒被打破頭，遲早會被人發現，她和陶鯉行兇也遲早會被揪出來。接下來的日子，更加難熬。
“洪老伯，多謝您好心提醒。我想問問您，送飯來了嗎？”
“還沒，快到吃飯時辰了。”
洪老伯話一說完，多個衙役走路的腳步聲和瓷碗碰撞的聲音響起，確實到了飯點！
“夫君，咱們運氣真好，一回牢房就能吃上熱乎飯，晚來了只怕連飯碗裏的老鼠屎都瞧不到。”
話畢，她驚詫極了。上一頓飯，也就幾個時辰前，她是那麽嫌棄。現在她竟毫無芥蒂的調侃含有老鼠屎的飯，甚至很期待能吃上飯！人啊，真是比想象中更能扛事，再大的禍事，飽餐一頓後便覺得沒有邁不過去的坎！
臨到獄卒送飯進來，仍是一碗沒有半點油腥飄著幾片菜葉的菜湯、兩個饅頭、兩碗飯。
那菜湯，比清水還不如，起碼清水是甘甜的，而菜湯裏沒有半點油水，吃了幾片菜葉下肚，肚子裏所剩無幾的油水都被刮走了，會餓的更快。
李青青問：“官爺，能不能不要菜湯，換兩個饅頭？”
“不能。”
“那算了。”她開口求了一次，既被拒絕，她也抹不開面子再問。
“給她換一個饅頭吧。”
難道說獄卒也有好人？
234共患難
一碗菜湯，換得了一個饅頭。
李青青千恩萬謝，目送兩獄卒走去給洪老伯送飯後才收回目光，她喜出望外，“夫君，咱們多了一個饅頭呢！”
“娘子，這些饅頭幹巴巴的，沒有菜湯蘸著吃，難以下咽啊。”
李青青的確沒考慮到這一層！獄卒們不會給倆人水喝，沒有菜湯，幹巴巴又放硬了的饅頭和米飯，著實是食不下咽。“夫君，你既然想到這一點，你為何不提醒我？”
“娘子，菜湯不頂飽，換饅頭也不錯。”
陶鯉雖指出她決定錯誤，但還是給了她臺階下！這個傻瓜，真是一點也不傻！“夫君，咱們先吃著，實在是咽不下去，我再想辦法找獄卒討要一碗水。”
“成。”
李青青仍是細心地挑出飯粒中夾雜的老鼠屎，待兩碗飯翻了個遍，她才道：“夫君，可以吃飯。”
飯是熱乎的，饅頭比上一次的還要硬，可見放得時間太久了。
她咬了兩口饅頭，細細咀嚼後嘴裏的口水都全幹了，吞不下去！沒菜湯或沒水真是沒法吃！身為下廚做飯的女人，竟犯了這樣的錯誤，實在是難以忍受！她很自責，若不是她多此一舉，這會兒兩人該囫圇吞棗的吃完這些飯食了，而不是愁眉苦臉吃不下去。
“夫君，是我節外生枝，弄得這副局面。”她知曉再求獄卒拿菜湯或水是難上加難。
陶鯉知道她是想讓他多吃一個饅頭好吃飽些，無非是好心辦壞事罷了，他怎會忍心責怪她呢？“娘子，沒事的，我可以吃得下去。”
“不不不，夫君，沒有菜湯就這麽幹吃，會積食的。”
“沒關系，娘子，我能吃。”
“不行不行，不能就這麽幹吃不喝菜湯。”
李青青和陶鯉出於好心，都想遷就對方，局面僵持不下。
隔壁牢房的洪老伯開口道：“這碗菜湯還不曾喝，若是不嫌棄，我勻半碗菜湯給你們。”
洪老伯勻半碗菜湯？那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！的的確確是好事，一點點菜湯蘸饅頭吃就好下咽，兩人的困境便解決了。可若是就這麽接受了，洪老伯的食物就少了，她於心不安。
李青青回道：“洪老伯，您年紀大了，要多吃些，不用勻菜湯給我們喝。”
陶鯉附和道：“洪老伯，您自己喝。”
“這湯勻半碗給你們，可不是讓你們白喝的！”
洪老伯言外之意便是想喝到半碗菜湯，倆人要付出代價的。
李青青思忖著不知那代價付不付得起，若是付得起那代價，得半碗菜湯續命，也不虧。“洪老伯，您有啥要求只管說，我們人微言輕，勢單力薄能做的事情並不多。”
“也不難，就是想讓你們給我家裏人帶個口信，告訴他們我過得還不錯，身體硬朗著，叫他們好好過日子。”
捎個口信而已，確實不難。李青青爽快答應，找洪老伯要了地址，又聽洪老伯描述了家裏什麽光景，她心中有數，知道能達成洪老伯的囑托，才安心接下半碗菜湯。
有了半碗菜湯，既能蘸饅頭又能下飯，一舉多得！
李青青和陶鯉把所有飯菜吃光光後，並排坐下，雙雙抱膝，面朝洪老伯，出於感恩之情，找他拉拉家常。
李青青問：“洪老伯，您讓我們捎口信，這麽說來，您覺得我們一定能活著走出這縣衙大牢？”
“可不是？你們兩後生夫妻齊心，其利斷金，沒有你們做不成的事。看你們是正經人，出獄應花不了多久時間。”
正經人！洪老伯這三個字說得太好了！她滿以為進入大牢後，就會被人瞧不起，認為她和陶鯉是大奸大惡之人！洪老伯簡直是慧眼識珠！
李青青激動地說道：“洪老伯，我夫君年幼時高燒不退導致腦子燒壞了，長這麽大的人懂得的事情跟幾歲小孩一般多，但他勤勞肯幹，又會做包子。我倆省吃儉用開了一間包子鋪，生意馬馬虎虎還算過得去。沒想到，鋪子還沒開到半個月，就被同行盯上放暗箭，挾持了我婆婆，我和夫君找上門去，他倒打一耙，把我倆弄進了牢房來！洪老伯，您說說這世上的人怎麽這樣？靠本事吃飯，還要被陷害！”
“出頭椽兒先朽爛，你們做包子賣的不錯，其他包子鋪的人眼紅就會設計陷害你們。如果你們的包子鋪跟其他包子鋪一樣生意清淡，人家也不會害你。世人便是這樣，見不得別人好啊。”洪老伯有感而發，他進監獄，何嘗又不是應了這個道理？
“對，見不得人好，巴不得誰都過得比他差！洪老伯，不是我說大話，我和我夫君被人陷害，我倆出去後一定要叫他嘗嘗害我們的滋味！”
洪老伯哀怨地說道：“你們還年輕，有能力回擊害你們的人。我這一大把年紀，毫無還手之力，就在牢房裏混吃等死，便宜那臭崽子了。”
“洪老伯，您也不要放棄。國有國法，我就不信縣衙沒有人主持公道。您要保重身體，說不定再過兩天就能出獄了。”
再過兩天出獄？哪有那麽容易？洪老伯想回話，卻昏昏欲睡，倒在幹草垛上閉眼睡著了。
“洪老伯？”
“洪老伯？”
一連試探著喊了兩句，洪老伯都沒反應，緊接著傳來一陣鼾聲，合著他說話時便睡著了呢！
李青青嘆道：“夫君，但願咱們能早點出獄，我可不想在這裏久留。”
“娘子，我們很快便能出去的。”
“是嗎？夫君，你咋這麽肯定？”
“因為我們是好人，娘說了，好人有好報。”
“但願如此。”
陶鯉提到了娘，李青青不由得擔心李梅花怎麽樣了。胡大胖還在逍遙法外，陶家人也沒來探監，陶家人會不會也遭遇不測？曾氏是人精，陶金、陶鱔、黃玉霞三人腦子也不差，好幾個人合在一起理應不至於被人算計吧？還有，正修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是不是正餓著肚子等她回去做飯呢？鄭管事知不知道她有牢獄之災？
一想到這些事情，她便焦頭爛額。
忽聽多人腳步聲靠近，衙役們講什麽探監時長之類的話，會不會有人來探視她和陶鯉呢？
235探監
李青青滿懷期待，起身靠近監牢鐵門，竭力遠看，除了幾個臉熟的衙役外，她依稀看到了熟人！
待衙役領著一夥人走近，她徹底看清楚了，是李富貴、吳美華、百裏燒和李招娣朝這邊走來！
娘家人來探監了！
李青青別提多高興，喊道：“夫君，快起來，我娘家人來看咱們了。”
陶鯉立馬起身，見著李富貴和吳美華離這邊還有幾十步之遙，便扯著嗓子喊：“岳父！岳母！”
他喊人時楞頭楞腦的模樣，實在是好笑，原本蹙額愁眉的李家人登時笑了。那笑還沒持續一下子，便消失了。
李青青和陶鯉大變模樣了！
李青青上身穿一件水紅色對襟褙子，下配一條藍色馬面裙，這一身打扮原本倒也合體又好看。可衣衫全被灰塵給弄臟了，顏色暗淡了很多，再加上她梳著的發髻早就不成形，額頭落了許多碎發，原本盤起來的一小半頭發也披在肩上，真可算得上是披頭散發。她沒有半點紅潤氣色臉蠟黃蠟黃的，眼底有淤青，哪能看出來她平時不施粉黛也明艷動人？
陶鯉也沒好到哪裏去，短褐長褲皆是棕褐色，在黑乎乎的監牢裏看起來很是暗淡，但他個子高，臉色沒什麽血色，臉頰也凹陷了，明顯瘦了不少。
李青青和陶鯉婚後日子過得極為滋潤，總是給人很有朝氣很上進的感覺，這會兒就像霜打的茄子，可見吃了很多苦。
李招娣飛快地跑到李青青身邊，眼含熱淚，“二姐……你……和二姐夫……咋……咋……”
李招娣素來伶牙俐齒，何曾說話支支吾吾過？李青青知道李招娣是心有不忍特別心疼才不知說什麽好，這監牢就像黑雲壓城似的壓抑著人，好不容易娘家人來了，哭哭啼啼可沒必要。她故意裝作什麽也不在意，逗笑道：“咋了？幾天沒見結巴了？招娣，咱家可沒人結巴，你都這麽大了，別說話結巴。”
李招娣破涕為笑，“啥結巴？二姐，我不結巴！我是舍不得你！”
兩姐妹閑聊兩句時，李富貴、吳美華和百裏燒走近，衙役也打開了牢房門。
衙役叮囑道：“只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，不許亂說話，否則叫你們好看。”
李富貴低聲下氣地賠笑道：“官爺，我們都是正兒八經的莊稼漢，啥也不懂，更不會亂說話。”
“知道就好，說話聲音小點。快進去，鎖門了！”
李青青和陶鯉本就在牢房內，李富貴、吳美華、李招娣和百裏燒聽話進入牢房，衙役鎖上門後走了。
牢房本就不大，李青青和陶鯉兩人坐著還勉強不覺得太小，一下子多擠入四個人，太狹窄了！
雖說李家家徒四壁，但好歹有床能躺下有被褥能蓋著，吃穿也不愁，而這裏只有幹草垛，像樣的床都沒有，更別說地上時不時可見疑似老鼠屎的東西，叫吳美華眼角含淚，“青青，你和陶鯉咋就成來這裏吃苦受罪了？這可真不是人住的地方。”
李青青勸道：“娘，你哭什麽？人生在世，太多不如意的事情。我和陶鯉被人陷害，總有洗清冤屈的一天。你別哭，本來眼睛就不好。還有，你一哭，弄得我也想哭。總不能大家一起抱頭痛哭吧？”
李富貴也指責吳美華：“就是，你一個婦道人家，就知道哭哭哭！當務之急是把青青和陶鯉救出去，哭有啥用？”
李青青豎起大拇指讚道：“爹，還是您腦子明白。”
“你啊，真是大大咧咧的。都跟陶鯉坐牢了，還這麽嬉皮笑臉的。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怕出不去？”
李富貴的話不大中聽，但話糙理不糙。誰進了監獄還不是哭喪著一張臉，好像天已經塌下來了？
百裏燒也認為李青青過於達觀了。
“爹，都到這個地步了，再怎麽急也沒用。陶鯉指望我下決定，我要是慌亂了，那他可真的要急得跳腳。”她並非不急，只是知道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不是好選擇，太過急躁，失了分寸，極有可能誤事。
李富貴也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，李青青一介女流遭此厄難能保持鎮定，委實是叫人刮目相看。他詳細詢問李青青和陶鯉如何遭人陷害後，說道：“既然你們遭此一劫，不必怨天憂人，想辦法出去便是。你婆家人托人捎口信給我，讓我來看看你們。他們全都呆在包子鋪裏，怕一走就有人去打砸包子鋪。”
打砸包子鋪？李青青一聽這五個字眼就火大，“誰敢打砸傻瓜包子鋪？誰動手，我和陶鯉出去後定要他們加倍償還！”
“現在不是放狠話的時候，先想想怎麽脫身。”
“爹，我在等待時機。”
李青青太能自己拿主意，李富貴不由得擔心，“什麽時機？你要做什麽？”
“爹，這個我也說不好，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，我和陶鯉福大命大，一定能逢兇化吉。”
“那是，你們吉人自有天相，老天爺會保佑你們。”吳美華拿帕子擦掉眼淚，擠出一個笑容，問：“青青，要不要我和你爹托人找找關系，給你打點一下？”
李青青忿忿不平，“不要，爹，娘，你們掙點錢不容易，不能把那些錢餵給這些狼心狗肺的蛀蟲吃！”
“難道就這樣幹等時機？那也太鋌而走險了。”
“娘，你別擔心。”
“養兒一百歲，常憂九十九。你和陶鯉好端端地開包子鋪過日子竟被人陷害進了牢房，我怎麽能不擔心？”
李青青就是有把握能走出這縣衙大牢，具體怎麽做還是說不出來，原本她和陶鯉就沒犯事，頂多賠胡大胖買藥錢罷了。
她不願再叫爹娘擔憂，便轉頭看向百裏燒，問：“百裏先生，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按時吃上飯了嗎？我這也不是故意開溜，實在是事出突然，沒來得及告知鄭管事。”
“陶大嫂，鄭管事臨時找了個廚娘頂替，大家都能按時吃上東西。就是新廚娘做菜味道一般，大家都很想再吃陶大嫂做的菜。”
李青青高興地說道：“成，等我出去後，再回書院給大家做一頓好吃的。”
出獄的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！
236最善女人心
這實在是極其罕見的一次探監。
坐牢的李青青和陶鯉一味勸李家人放寬心，別太擔憂，倆人一定會出去的。
可李家人真的是愁得頭皮發緊，沒權沒勢的平民百姓吃了牢飯，想再出去還不是困難重重？偏偏李青青不肯讓李家人上下打點，李家人來了一趟卻一無所獲地回去。
不過，李青青倒是得了一樣好東西——被百裏燒標過讀音的《黃帝內經》。
趁著坐牢這段日子，她不用幹洗衣、做飯、鋤草、挖地等活，完全可以靜下心來研讀書中知識，爭取身子消瘦了，肚子裏的墨水卻多起來。
翻開第一頁，她目光定在描述天癸、月事、精氣那一段，初聽百裏燒讀一遍時，她羞得滿臉通紅如天邊紅霞。可現在再看，卻想到另一層深意。女子二七開始來月事，跟稍長兩歲的男子結合，便有子。
有子。
今日，李富貴和吳美華來探望被關在監牢的二女兒和二女婿，如果不是李招娣陪著同來，如果家裏沒有那麽多妹妹，兩人有且只有李青青這一個女兒，那他們只怕早就哭天搶地要哭背氣了。由此可見，有孩子對父母來說，意義也極為重要。聯想到坐牢的遭遇，她和陶鯉皆到了二字開頭的年紀，膝下無子嗣，同齡人的孩子早能打醬油會聚在一起玩過家家的游戲了。世上太多意外，她不敢保證一定比陶鯉走得更晚。
思及此，悲從中來，她一雙杏眼含淚，深情凝望著陶鯉。
陶鯉本無事，見她看書，便盯著她看。他心想，娘子平日裏多光彩照人，村裏人都誇她長得俊俏，現在卻蓬頭垢面，都怪他一時沖動。
再看她含淚望著他，他立刻就慌了神，將她抱在懷裏，眉頭緊皺輕搖她道：“娘子，你咋了？”
李青青帶著哭腔道：“夫君，我難受。”
“哪裏難受？頭疼？腰痛？還是腳痛？”
她頻頻搖頭。
“那是哪裏疼？”
她哽咽著說道：“我心口疼。”
“心口疼？那可咋整？”
“夫君，你別慌，聽我說。”
陶鯉將她額頭碎發順到耳後，極為輕柔地說道：“娘子，你說，我聽著呢。”
李青青枕著他的大腿，擡眼瞧他，從下往上看，緊致的下巴，薄薄的嘴唇微張，高挺的鼻子，真好看。她張嘴問：“夫君，咱們結婚多久了？”
“有一年零兩個月了。”
陶鯉沒算錯。
雖則才短短一年多而已，但她和陶鯉生活極為合拍，她知道自己嫁對了人。陶鯉事事以她為重，她也得為他留下點什麽。“咱們以前商量過，為避免咱們生下來的孩子不聰明，要等你治好病後再懷孩子，是不是有這回事？”
“是，娘子，咋了？你不想要孩子？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你怕生孩子痛？我知道你很怕疼，那咱們就不要孩子了。”
做丈夫的男人擔心妻子怕疼，便說不要孩子了。僅僅這一句話，就值得她熱淚盈眶。她極為感動，“你個大傻瓜！瞎胡說什麽？咱們結婚了怎麽能不要孩子？生一個像你又像我的孩子，不管是閨女還是兒子，都好。”
陶鯉聽出她的意思了，點頭同意，“娘子，那咱們要孩子。”
“對，等出獄後，咱們就要孩子。如果孩子生下來像你現在這樣，起碼他也能生活自理，若是我有什麽不測，他能代替我照顧你；如果老天爺有眼，賜給咱們一個健康的孩子，那就更好。總之，咱們養孩子長大，他陪我們變老。”
陶鯉默默重覆“咱們養孩子長大，他陪我們變老”這句話，別有韻味。
“夫君，你會喜歡我給你生的孩子嗎？”
“喜歡。”
“如果是閨女，你也喜歡嗎？大家都喜歡兒子，兒子越多越好，如果我像我娘一樣只會生閨女可咋辦？”只要孩子沒生出來，生男生女都有可能，她略微有點擔心，畢竟陶鯉傻，萬一聽外人說什麽兒子好弄得重男輕女，那她生孩子後日子可不好過。
陶鯉將手覆在她的臉上，她皮膚很細膩很光滑，像剝了殼的雞子，又像嫩豆腐。他笑答： “娘子，閨女也是咱們的孩子，只要長得像你，我都喜歡。”
生兒生女都一樣，陶鯉竟有如此好的想法，她非常高興。“夫君，那咱們說定了，等出獄後便生孩子。”
“娘子，萬一孩子不聰明咋辦？”
“你覺得能怎麽辦？”
“養著。”
李青青滿以為陶鯉那麽在意孩子是否聰明，一旦察覺孩子不聰明，像他那麽傻，怕被人指手劃腳，會把孩子送人或丟了呢！陶鯉竟說出養著二字，可見他是個極有責任的男人。“夫君，不管孩子聰明還是不聰明，既然生下來，那便是孩子與咱們的緣分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，除了養孩子外別無選擇。但你要做好準備，養孩子不容易。萬一玉霞跟我差不多時懷孕，玉霞跟娘住在一起，娘怕是會照顧玉霞的孩子。咱跟娘離得遠，孩子還是要自己帶著，你得幫我哄孩子成不？”
“娘子，我不會哄孩子。”
“現在你當然不會，你還沒當爹呢！等孩子生下來，你看我怎麽抱孩子，怎麽哄他，怎麽給他換尿布，怎麽給他穿衣，多看幾次再學著來，只要有耐心，沒有你學不會的東西。就看你是不是真心喜歡孩子，願不願意幫我搭把手。”
“娘子，我喜歡孩子，我願意幫忙。”
陶鯉最是心善之人，她想他看著她的肚子一點點隆起，直至行走不便像踹了個大西瓜，他定會心疼。生孩子又是萬分疼痛，就算他沒看到生孩子的場景，只要聽到她聲嘶力竭地吼叫，理應會極為心疼。等順利生下孩子後，她再把如何帶孩子的事情一點點教給他。
她相信她不會看走眼，陶鯉絕不會是第二個王滿生，他會一如既往的關愛她，照顧她，也會照料孩子的。
盤算著要生孩子，出獄的念頭變得格外強烈！等待時機降臨，就像久旱逢甘雨一樣可遇不可求，她得想法子逃出去！
237再進刑房（一）
如何在國法允許範圍內逃出去？
李青青搜腸刮肚，想出多個點子。
一是假裝已懷有身孕，以此為借口要求回家吃點好東西補身子，但此法若是沒打點大夫就穿幫，陶鯉也很難一並帶出去；二是，從現在開始一抔土一抔土地刨出地洞直通縣衙大牢外，但耗時太久，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打穿地洞；三是最為簡單的，給獄卒送一壺好酒和幾樣好菜，在酒菜中下藥，迷暈了他們後取得鑰匙再逃出去。
幾乎每一種辦法都存在多種風險，並非萬無一失。
無法盡早出獄，她殫精竭慮，筋疲力竭地睡在陶鯉懷中。
陶鯉盯著懷中美人的睡顏，怎麽看都看不夠。她眉毛舒展，睫毛似兩把小扇蓋在下眼皮上，鼻子小小的，嘴巴合攏微微上揚，似是夢到什麽有趣的事情。他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臉龐，那滑如凝脂的皮膚真是好好摸，他想念在新宅的大床上摟她在懷中摸索她胸前風光，她提到生孩子後，更是激起了他那方面的欲望。可是，這裏是大牢，四周都有犯人看著，他還沒厚臉皮到能當眾行房的地步。等出獄後，他一定好好寵愛她，盡早讓她懷上孩子。
周圍也安靜下來，應該是很晚了，伴著她輕淺的呼吸，陶鯉坐著打盹。
突然，鐵門被打開，有衙役吼道：“醒了！醒了！”
陶鯉和李青青被吵醒，兩人揉了揉沈重的眼皮，試圖看清是哪個衙役。
李青青沒睡醒，模模糊糊地看了兩遍仍是看不清，好多衙役重影，數不清是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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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省點力氣吧，你就是喊得嗓子啞了他也聽不到。”
這兩個獄卒半點反應都沒有，可見他們都不是胡大胖的小舅子。詛咒無效，只能另尋他法。
兩獄卒不知去找什麽東西，皆不看管李青青和陶鯉。
陶鯉用細如蚊子般的聲音道：“娘子，咱們逃吧。”
逃？逃到哪裏去？且不說兩人沒有鑰匙，還沒逃出監牢就要被抓回來暴打一頓。就算逃出去了，越獄是重罪，本來無罪的小夫妻會變成朝廷通緝犯，永世不得翻身！
留下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。
“夫君，你暫且忍耐一下，我想想辦法。”
李青青還沒想出好辦法來，獄卒便先下手了。
兩獄卒一人拿著一張紙泡在木盆裏的水中，問她是否對罪名供認不諱？
李青青怒了，“我們壓根沒犯錯，更沒犯罪，何來罪名之說？欲加之罪，何患無辭！你們想把種種罪名安在我們身上，沒門！”
“死到臨頭還嘴硬！真是不知死活！”
一獄卒按住她的頭，她拼命晃動枷鎖，搖晃腦袋，壓根就於事無補！那衙役力大把她頭擰得生疼，另一人將浸濕的紙貼在下半張臉上，以至於嘴巴和鼻子無法呼吸！
她拼命吸鼻子，甚至想張嘴，可是吸不到半點空氣。她聽說過這種刑罰，看似不用把人打的皮開肉綻，也不用穿琵琶骨，但不能呼吸是多麽痛苦！再多貼幾張濕紙，絕對能送人上西天！
她劇烈地掙紮，雙腳亂踢，想用雙手去扯下那張濕紙，好好呼吸一下。
一獄卒挖苦道：“現在怎麽不罵人了？罵啊只管罵啊！”
“就你們這種人，就要動刑才老實，賤骨頭！”
這兩個獄卒揶揄嘲諷，實在是太可惡！
李青青雙眼猩紅，恨不得把兩獄卒撕成碎片！
她看向後面的陶鯉，在心中呼喚：夫君！夫君！快打死他們兩個惡人！
許是上天指示，許是陶鯉和李青青心有靈犀，原本嚇得瑟瑟發抖沒弄明白眼前什麽情況的陶鯉，再度像被武聖關雲附體，人一騰空，雙腳從上往下砸落在兩人頭上！
兩獄卒腦袋開瓢，鮮血順著額頭往下流，雙雙暈倒在地。
李青青喜得眉飛色舞，陶鯉真是太厲害了！關鍵時刻能保護她，不用她告訴他怎麽做也知道解救她！真是太好了！
但她不敢得意忘形，歡喜過後便連連搖動脖頸，試圖讓他知道得撕下濕紙才好。
陶鯉雙膝跪地，因雙手被枷鎖銬住，太靠近她，枷鎖就會劃到她的手或臉，雙手也無法靈活的撕掉她臉上貼的濕紙。
陶鯉急得滿頭大汗，“娘子，你臉都憋紅了，很難受吧？咋辦？咋辦？”
陶鯉太過著急，雙手發抖，更難撕下濕紙。
李青青呼吸不暢，無法說話，只得拼命點頭。
“娘子，你忍著點。”
陶鯉也戴了枷鎖，手被枷鎖固定，伸不長，也不想讓枷鎖劃破她的臉。他試了各種辦法，卻沒有成功。
她心中暗暗鼓勵他：夫君，別急，慢慢來，一定有辦法撕下濕紙，你冷靜一點，手別抖，多試試，定能成功。夫君，我相信你，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，你是最厲害的男人。
可是，被濕紙黏在臉上那麽久，她沒有吸氣呼氣，整個人就像幹渴的魚，渴望喝上一口水，不然真要瀕臨死亡了。
不行，不能就這麽死！她還沒和陶鯉享受大好生活，還沒給他生幾個大胖小子，還沒讓他變成正常人，她絕不能就這麽死去！
最終，在陶鯉鍥而不舍的嘗試下，他順利撕下糊在李青青臉上的濕紙。
她猛吸幾口氣，終於從瀕死邊緣拉了回來！
大難不死必有後福！
“娘子，你咋樣？還難受嗎？”
一下子還沒緩過來，她仍是有點難受，但她並不表露出半點痛苦的樣子只因不想叫陶鯉擔心。她撐著一口氣，趕緊說道：“夫君，趁著他倆還沒醒其他衙役還沒來，咱們找個鑰匙松開這枷鎖。”
枷鎖這惱人的玩意實在是太重了，壓得她脖子都快要斷了，她猜想，陶鯉定也不喜歡戴著枷鎖行動不便。
“好，娘子，你歇著，我來找。”
鑰匙一般掛在腰間，陶鯉知道這一點，先去搜索兩獄卒的腰部，沒想到，一摸就摸到鑰匙了。可鑰匙長長短短，顏色又有差別，他實在是分不清楚哪個鑰匙才是打開枷鎖的。
陶鯉犯難，“娘子，這麽多鑰匙，可咋整？”
李青青沈著吩咐道：“夫君，那些鑰匙一個個試，總會有一個能開開。”
有了應對辦法，陶鯉不再六神無主，他先拿鑰匙試圖打開李青青的枷鎖。
他精神抖擻試鑰匙，將鑰匙艱難地對準鎖孔，開！
沒打開。
還沒打開。
依舊沒打開。
失敗一次又一次後，陶鯉很氣餒，“娘子，這些鑰匙怕是沒用。”
“夫君，你累了好久，換我來試。”
陶鯉果真把鑰匙輕輕放到了李青青手裏。
她打起精神，被枷鎖固定的雙手並不活絡，想以鑰匙試著打開陶鯉的枷鎖，並不容易，但她堅信，能打開兩副枷鎖的鑰匙就藏在這兩把鑰匙中間。她為何這麽確信？因為她和陶鯉在牢房裏雙手雙腳沒戴任何東西，尚能自由行動，只是這兩獄卒把小夫妻拉出監牢時才給倆人帶上枷鎖！有鎖就一定有鑰匙！鑰匙肯定被他倆隨身攜帶著。
老天保佑，一定要盡快打開枷鎖！
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，將一鑰匙插進枷鎖的鎖孔內，齒紋完全吻合，她轉了幾圈，毫無半點阻力！直覺告訴她，有戲！
她又擰了一圈，鎖打開了！
陶鯉的枷鎖可以拿掉了！
233開溜
真是天無絕人之路！
拿掉了陶鯉的枷鎖，他緊接著用下一個鑰匙打開了李青青的枷鎖，小心翼翼地將對半分開的枷鎖從她脖頸處拿下來，枷鎖把她脖子弄得紅通通的，還擦破了皮，白嫩纖瘦的手腕也有一圈紅痕。
陶鯉無比心疼，“娘子，好疼吧？”
“夫君，先別說這些。咱們耗了挺多時間，趕緊把兩獄卒關在這裏，回牢房去再說！”
李青青把兩串鑰匙分別物歸原主，又和陶鯉齊心協力將頭破血流睡如死豬般的兩獄卒拉到了暗室內，再關上門。
門上掛著一個已打開似祥雲的銅鎖，李青青心生一計！
她毫不猶豫將鎖扣上，吧嗒一聲，門被鎖上了。
“娘子，你這是幹啥？”
“夫君，這兩混蛋害我們受苦，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你別多問，咱們回牢房便是。”
可回牢房絕非易事。
一連有幾間暗室都上了鎖，左右兩邊都是陰森森的過道，隔數十步便有火盆，火盆裏跳躍的火光簡直就像地獄裏張牙舞爪的惡鬼，處處都散發著可怕幽暗的氣息。
向左走還是向右走？
李青青毫無頭緒。
“娘子，往哪邊走？”
“夫君，我不認路，這才走了一次，我根本不知道怎麽走。這一回，我想聽你的。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。”
陶鯉腦中依稀還有一丁點記憶，“娘子，那咱們走。”
他牽著李青青的手，一步一步往前走，縱使前面是萬丈深淵，她也不怕。這一回遭了橫禍，雖然吃不好睡不好還要被人嚴刑逼供，但是陶鯉表現出乎意料的好！他不抱怨，話不多，緊要關頭卻能將她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。自打結婚後至今，她一直認為陶鯉太過依賴她，離了她啥事也幹不好。可從兩人共患難來看，陶鯉比她想象的厲害得多，勇敢又果決！比一些貪生怕死的男人強多了。
自打進入監牢這麽久，她第一回露出了笑顏。“夫君，有你在，真好。”
“娘子，都怪我不好，不該打胡大胖的。”
“不不不，夫君，是禍躲不過。就算沒有胡大胖害咱們，還有王大胖張大胖呢？總之，咱們命裏合該遭此一劫，只要能跟你一起逢兇化吉就好。”
縱使兩人樂天安命，甚至苦中作樂，局面對兩人很不利。
行走約百步遠，便遇到兩個衙役盤問，“怎麽就你們兩個犯人？帶你們去審問的獄卒呢？”
獄卒看管關押在牢的犯人，無論是進牢房還是出牢房，都得有獄卒在側，像李青青和陶鯉獨自走來，確實是令人生疑。
李青青早料到回牢房之路會非常驚險曲折，她做好了萬全準備。
她露出極為屈服的樣子，道：“兩位官爺，因著我倆表現好，已經簽字畫押，原本押著我們的獄卒有事去忙，叫我們乖乖回牢房。這不，我倆乖乖走回牢房就遇上兩位官爺，還請官爺們借過一下，我們好回牢房坐牢呢。”
沒人喜歡坐牢，可她卻把坐牢說成是應該受表揚的事情，實在是奇人。
兩衙役忍俊不禁，一人開口道：“就沖你這覺悟，該是縣衙裏表現最好的犯人了。看在你們覺悟高，給兄弟們省事，你們就自個兒回牢房，莫要做什麽出格的事情。”
“官爺，這牢房就跟鳥籠似的，我這一身老骨頭，又變不成小鳥，飛不出去啊。”
“對，縣衙牢房固若金湯，你們插翅難飛。好了，你們回去，別瞎晃悠。”
原來這些人吃軟不吃硬！跟他們硬碰硬對著幹的話，李青青和陶鯉怕是要遭皮肉之苦。而她做小伏低說幾句好話，衙役們聽了心裏舒坦，自然不找兩人的麻煩。
兩人就這樣回了牢房。
回到比豬窩還不如的牢房，李青青竟生出安心之感。起碼在牢房裏，除了夥食差睡不著外，沒有狠心衙役動刑，她和陶鯉也不必擔心身首異處。
“夫君，我真是快累癱了。”
她沒力氣坐著，索性倒地，伸長雙手雙腳，擺個大字型舒展筋骨。
“哎呀，娘子，地上臟，別躺著，你靠在我腿上也好。”
“夫君，咱們都落魄到這種地步，還管什麽臟不臟？躺著最不消耗體力，你也躺著吧。”
陶鯉看她神情放松，便聽從她的意思也在旁邊躺下，可牢房並不大，陶鯉手長腳長，要徹底伸張開來，並不容易。好在躺著也能放松點，便將就著縮了手腳躺在她身旁。
洪老伯驚奇地問：“看你們並不難受，難不成被那些渾人以禮相待？”
李青青回道：“洪老伯，這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的，我們去了哪有好果子吃？也受了折磨，硬扛過去罷了。”
“這一次你們還好手好腳能笑得出來，下一回拉你們出去，怕是要用大刑了。你們啊，別高興得那麽早。”
李青青一點也沒覺得很高興，只是想抓住這片刻工夫歇息一下，兩個獄卒被打破頭，遲早會被人發現，她和陶鯉行兇也遲早會被揪出來。接下來的日子，更加難熬。
“洪老伯，多謝您好心提醒。我想問問您，送飯來了嗎？”
“還沒，快到吃飯時辰了。”
洪老伯話一說完，多個衙役走路的腳步聲和瓷碗碰撞的聲音響起，確實到了飯點！
“夫君，咱們運氣真好，一回牢房就能吃上熱乎飯，晚來了只怕連飯碗裏的老鼠屎都瞧不到。”
話畢，她驚詫極了。上一頓飯，也就幾個時辰前，她是那麽嫌棄。現在她竟毫無芥蒂的調侃含有老鼠屎的飯，甚至很期待能吃上飯！人啊，真是比想象中更能扛事，再大的禍事，飽餐一頓後便覺得沒有邁不過去的坎！
臨到獄卒送飯進來，仍是一碗沒有半點油腥飄著幾片菜葉的菜湯、兩個饅頭、兩碗飯。
那菜湯，比清水還不如，起碼清水是甘甜的，而菜湯裏沒有半點油水，吃了幾片菜葉下肚，肚子裏所剩無幾的油水都被刮走了，會餓的更快。
李青青問：“官爺，能不能不要菜湯，換兩個饅頭？”
“不能。”
“那算了。”她開口求了一次，既被拒絕，她也抹不開面子再問。
“給她換一個饅頭吧。”
難道說獄卒也有好人？
234共患難
一碗菜湯，換得了一個饅頭。
李青青千恩萬謝，目送兩獄卒走去給洪老伯送飯後才收回目光，她喜出望外，“夫君，咱們多了一個饅頭呢！”
“娘子，這些饅頭幹巴巴的，沒有菜湯蘸著吃，難以下咽啊。”
李青青的確沒考慮到這一層！獄卒們不會給倆人水喝，沒有菜湯，幹巴巴又放硬了的饅頭和米飯，著實是食不下咽。“夫君，你既然想到這一點，你為何不提醒我？”
“娘子，菜湯不頂飽，換饅頭也不錯。”
陶鯉雖指出她決定錯誤，但還是給了她臺階下！這個傻瓜，真是一點也不傻！“夫君，咱們先吃著，實在是咽不下去，我再想辦法找獄卒討要一碗水。”
“成。”
李青青仍是細心地挑出飯粒中夾雜的老鼠屎，待兩碗飯翻了個遍，她才道：“夫君，可以吃飯。”
飯是熱乎的，饅頭比上一次的還要硬，可見放得時間太久了。
她咬了兩口饅頭，細細咀嚼後嘴裏的口水都全幹了，吞不下去！沒菜湯或沒水真是沒法吃！身為下廚做飯的女人，竟犯了這樣的錯誤，實在是難以忍受！她很自責，若不是她多此一舉，這會兒兩人該囫圇吞棗的吃完這些飯食了，而不是愁眉苦臉吃不下去。
“夫君，是我節外生枝，弄得這副局面。”她知曉再求獄卒拿菜湯或水是難上加難。
陶鯉知道她是想讓他多吃一個饅頭好吃飽些，無非是好心辦壞事罷了，他怎會忍心責怪她呢？“娘子，沒事的，我可以吃得下去。”
“不不不，夫君，沒有菜湯就這麽幹吃，會積食的。”
“沒關系，娘子，我能吃。”
“不行不行，不能就這麽幹吃不喝菜湯。”
李青青和陶鯉出於好心，都想遷就對方，局面僵持不下。
隔壁牢房的洪老伯開口道：“這碗菜湯還不曾喝，若是不嫌棄，我勻半碗菜湯給你們。”
洪老伯勻半碗菜湯？那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！的的確確是好事，一點點菜湯蘸饅頭吃就好下咽，兩人的困境便解決了。可若是就這麽接受了，洪老伯的食物就少了，她於心不安。
李青青回道：“洪老伯，您年紀大了，要多吃些，不用勻菜湯給我們喝。”
陶鯉附和道：“洪老伯，您自己喝。”
“這湯勻半碗給你們，可不是讓你們白喝的！”
洪老伯言外之意便是想喝到半碗菜湯，倆人要付出代價的。
李青青思忖著不知那代價付不付得起，若是付得起那代價，得半碗菜湯續命，也不虧。“洪老伯，您有啥要求只管說，我們人微言輕，勢單力薄能做的事情並不多。”
“也不難，就是想讓你們給我家裏人帶個口信，告訴他們我過得還不錯，身體硬朗著，叫他們好好過日子。”
捎個口信而已，確實不難。李青青爽快答應，找洪老伯要了地址，又聽洪老伯描述了家裏什麽光景，她心中有數，知道能達成洪老伯的囑托，才安心接下半碗菜湯。
有了半碗菜湯，既能蘸饅頭又能下飯，一舉多得！
李青青和陶鯉把所有飯菜吃光光後，並排坐下，雙雙抱膝，面朝洪老伯，出於感恩之情，找他拉拉家常。
李青青問：“洪老伯，您讓我們捎口信，這麽說來，您覺得我們一定能活著走出這縣衙大牢？”
“可不是？你們兩後生夫妻齊心，其利斷金，沒有你們做不成的事。看你們是正經人，出獄應花不了多久時間。”
正經人！洪老伯這三個字說得太好了！她滿以為進入大牢後，就會被人瞧不起，認為她和陶鯉是大奸大惡之人！洪老伯簡直是慧眼識珠！
李青青激動地說道：“洪老伯，我夫君年幼時高燒不退導致腦子燒壞了，長這麽大的人懂得的事情跟幾歲小孩一般多，但他勤勞肯幹，又會做包子。我倆省吃儉用開了一間包子鋪，生意馬馬虎虎還算過得去。沒想到，鋪子還沒開到半個月，就被同行盯上放暗箭，挾持了我婆婆，我和夫君找上門去，他倒打一耙，把我倆弄進了牢房來！洪老伯，您說說這世上的人怎麽這樣？靠本事吃飯，還要被陷害！”
“出頭椽兒先朽爛，你們做包子賣的不錯，其他包子鋪的人眼紅就會設計陷害你們。如果你們的包子鋪跟其他包子鋪一樣生意清淡，人家也不會害你。世人便是這樣，見不得別人好啊。”洪老伯有感而發，他進監獄，何嘗又不是應了這個道理？
“對，見不得人好，巴不得誰都過得比他差！洪老伯，不是我說大話，我和我夫君被人陷害，我倆出去後一定要叫他嘗嘗害我們的滋味！”
洪老伯哀怨地說道：“你們還年輕，有能力回擊害你們的人。我這一大把年紀，毫無還手之力，就在牢房裏混吃等死，便宜那臭崽子了。”
“洪老伯，您也不要放棄。國有國法，我就不信縣衙沒有人主持公道。您要保重身體，說不定再過兩天就能出獄了。”
再過兩天出獄？哪有那麽容易？洪老伯想回話，卻昏昏欲睡，倒在幹草垛上閉眼睡著了。
“洪老伯？”
“洪老伯？”
一連試探著喊了兩句，洪老伯都沒反應，緊接著傳來一陣鼾聲，合著他說話時便睡著了呢！
李青青嘆道：“夫君，但願咱們能早點出獄，我可不想在這裏久留。”
“娘子，我們很快便能出去的。”
“是嗎？夫君，你咋這麽肯定？”
“因為我們是好人，娘說了，好人有好報。”
“但願如此。”
陶鯉提到了娘，李青青不由得擔心李梅花怎麽樣了。胡大胖還在逍遙法外，陶家人也沒來探監，陶家人會不會也遭遇不測？曾氏是人精，陶金、陶鱔、黃玉霞三人腦子也不差，好幾個人合在一起理應不至於被人算計吧？還有，正修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是不是正餓著肚子等她回去做飯呢？鄭管事知不知道她有牢獄之災？
一想到這些事情，她便焦頭爛額。
忽聽多人腳步聲靠近，衙役們講什麽探監時長之類的話，會不會有人來探視她和陶鯉呢？
235探監
李青青滿懷期待，起身靠近監牢鐵門，竭力遠看，除了幾個臉熟的衙役外，她依稀看到了熟人！
待衙役領著一夥人走近，她徹底看清楚了，是李富貴、吳美華、百裏燒和李招娣朝這邊走來！
娘家人來探監了！
李青青別提多高興，喊道：“夫君，快起來，我娘家人來看咱們了。”
陶鯉立馬起身，見著李富貴和吳美華離這邊還有幾十步之遙，便扯著嗓子喊：“岳父！岳母！”
他喊人時楞頭楞腦的模樣，實在是好笑，原本蹙額愁眉的李家人登時笑了。那笑還沒持續一下子，便消失了。
李青青和陶鯉大變模樣了！
李青青上身穿一件水紅色對襟褙子，下配一條藍色馬面裙，這一身打扮原本倒也合體又好看。可衣衫全被灰塵給弄臟了，顏色暗淡了很多，再加上她梳著的發髻早就不成形，額頭落了許多碎發，原本盤起來的一小半頭發也披在肩上，真可算得上是披頭散發。她沒有半點紅潤氣色臉蠟黃蠟黃的，眼底有淤青，哪能看出來她平時不施粉黛也明艷動人？
陶鯉也沒好到哪裏去，短褐長褲皆是棕褐色，在黑乎乎的監牢裏看起來很是暗淡，但他個子高，臉色沒什麽血色，臉頰也凹陷了，明顯瘦了不少。
李青青和陶鯉婚後日子過得極為滋潤，總是給人很有朝氣很上進的感覺，這會兒就像霜打的茄子，可見吃了很多苦。
李招娣飛快地跑到李青青身邊，眼含熱淚，“二姐……你……和二姐夫……咋……咋……”
李招娣素來伶牙俐齒，何曾說話支支吾吾過？李青青知道李招娣是心有不忍特別心疼才不知說什麽好，這監牢就像黑雲壓城似的壓抑著人，好不容易娘家人來了，哭哭啼啼可沒必要。她故意裝作什麽也不在意，逗笑道：“咋了？幾天沒見結巴了？招娣，咱家可沒人結巴，你都這麽大了，別說話結巴。”
李招娣破涕為笑，“啥結巴？二姐，我不結巴！我是舍不得你！”
兩姐妹閑聊兩句時，李富貴、吳美華和百裏燒走近，衙役也打開了牢房門。
衙役叮囑道：“只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，不許亂說話，否則叫你們好看。”
李富貴低聲下氣地賠笑道：“官爺，我們都是正兒八經的莊稼漢，啥也不懂，更不會亂說話。”
“知道就好，說話聲音小點。快進去，鎖門了！”
李青青和陶鯉本就在牢房內，李富貴、吳美華、李招娣和百裏燒聽話進入牢房，衙役鎖上門後走了。
牢房本就不大，李青青和陶鯉兩人坐著還勉強不覺得太小，一下子多擠入四個人，太狹窄了！
雖說李家家徒四壁，但好歹有床能躺下有被褥能蓋著，吃穿也不愁，而這裏只有幹草垛，像樣的床都沒有，更別說地上時不時可見疑似老鼠屎的東西，叫吳美華眼角含淚，“青青，你和陶鯉咋就成來這裏吃苦受罪了？這可真不是人住的地方。”
李青青勸道：“娘，你哭什麽？人生在世，太多不如意的事情。我和陶鯉被人陷害，總有洗清冤屈的一天。你別哭，本來眼睛就不好。還有，你一哭，弄得我也想哭。總不能大家一起抱頭痛哭吧？”
李富貴也指責吳美華：“就是，你一個婦道人家，就知道哭哭哭！當務之急是把青青和陶鯉救出去，哭有啥用？”
李青青豎起大拇指讚道：“爹，還是您腦子明白。”
“你啊，真是大大咧咧的。都跟陶鯉坐牢了，還這麽嬉皮笑臉的。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怕出不去？”
李富貴的話不大中聽，但話糙理不糙。誰進了監獄還不是哭喪著一張臉，好像天已經塌下來了？
百裏燒也認為李青青過於達觀了。
“爹，都到這個地步了，再怎麽急也沒用。陶鯉指望我下決定，我要是慌亂了，那他可真的要急得跳腳。”她並非不急，只是知道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不是好選擇，太過急躁，失了分寸，極有可能誤事。
李富貴也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，李青青一介女流遭此厄難能保持鎮定，委實是叫人刮目相看。他詳細詢問李青青和陶鯉如何遭人陷害後，說道：“既然你們遭此一劫，不必怨天憂人，想辦法出去便是。你婆家人托人捎口信給我，讓我來看看你們。他們全都呆在包子鋪裏，怕一走就有人去打砸包子鋪。”
打砸包子鋪？李青青一聽這五個字眼就火大，“誰敢打砸傻瓜包子鋪？誰動手，我和陶鯉出去後定要他們加倍償還！”
“現在不是放狠話的時候，先想想怎麽脫身。”
“爹，我在等待時機。”
李青青太能自己拿主意，李富貴不由得擔心，“什麽時機？你要做什麽？”
“爹，這個我也說不好，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，我和陶鯉福大命大，一定能逢兇化吉。”
“那是，你們吉人自有天相，老天爺會保佑你們。”吳美華拿帕子擦掉眼淚，擠出一個笑容，問：“青青，要不要我和你爹托人找找關系，給你打點一下？”
李青青忿忿不平，“不要，爹，娘，你們掙點錢不容易，不能把那些錢餵給這些狼心狗肺的蛀蟲吃！”
“難道就這樣幹等時機？那也太鋌而走險了。”
“娘，你別擔心。”
“養兒一百歲，常憂九十九。你和陶鯉好端端地開包子鋪過日子竟被人陷害進了牢房，我怎麽能不擔心？”
李青青就是有把握能走出這縣衙大牢，具體怎麽做還是說不出來，原本她和陶鯉就沒犯事，頂多賠胡大胖買藥錢罷了。
她不願再叫爹娘擔憂，便轉頭看向百裏燒，問：“百裏先生，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按時吃上飯了嗎？我這也不是故意開溜，實在是事出突然，沒來得及告知鄭管事。”
“陶大嫂，鄭管事臨時找了個廚娘頂替，大家都能按時吃上東西。就是新廚娘做菜味道一般，大家都很想再吃陶大嫂做的菜。”
李青青高興地說道：“成，等我出去後，再回書院給大家做一頓好吃的。”
出獄的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！
236最善女人心
這實在是極其罕見的一次探監。
坐牢的李青青和陶鯉一味勸李家人放寬心，別太擔憂，倆人一定會出去的。
可李家人真的是愁得頭皮發緊，沒權沒勢的平民百姓吃了牢飯，想再出去還不是困難重重？偏偏李青青不肯讓李家人上下打點，李家人來了一趟卻一無所獲地回去。
不過，李青青倒是得了一樣好東西——被百裏燒標過讀音的《黃帝內經》。
趁著坐牢這段日子，她不用幹洗衣、做飯、鋤草、挖地等活，完全可以靜下心來研讀書中知識，爭取身子消瘦了，肚子裏的墨水卻多起來。
翻開第一頁，她目光定在描述天癸、月事、精氣那一段，初聽百裏燒讀一遍時，她羞得滿臉通紅如天邊紅霞。可現在再看，卻想到另一層深意。女子二七開始來月事，跟稍長兩歲的男子結合，便有子。
有子。
今日，李富貴和吳美華來探望被關在監牢的二女兒和二女婿，如果不是李招娣陪著同來，如果家裏沒有那麽多妹妹，兩人有且只有李青青這一個女兒，那他們只怕早就哭天搶地要哭背氣了。由此可見，有孩子對父母來說，意義也極為重要。聯想到坐牢的遭遇，她和陶鯉皆到了二字開頭的年紀，膝下無子嗣，同齡人的孩子早能打醬油會聚在一起玩過家家的游戲了。世上太多意外，她不敢保證一定比陶鯉走得更晚。
思及此，悲從中來，她一雙杏眼含淚，深情凝望著陶鯉。
陶鯉本無事，見她看書，便盯著她看。他心想，娘子平日裏多光彩照人，村裏人都誇她長得俊俏，現在卻蓬頭垢面，都怪他一時沖動。
再看她含淚望著他，他立刻就慌了神，將她抱在懷裏，眉頭緊皺輕搖她道：“娘子，你咋了？”
李青青帶著哭腔道：“夫君，我難受。”
“哪裏難受？頭疼？腰痛？還是腳痛？”
她頻頻搖頭。
“那是哪裏疼？”
她哽咽著說道：“我心口疼。”
“心口疼？那可咋整？”
“夫君，你別慌，聽我說。”
陶鯉將她額頭碎發順到耳後，極為輕柔地說道：“娘子，你說，我聽著呢。”
李青青枕著他的大腿，擡眼瞧他，從下往上看，緊致的下巴，薄薄的嘴唇微張，高挺的鼻子，真好看。她張嘴問：“夫君，咱們結婚多久了？”
“有一年零兩個月了。”
陶鯉沒算錯。
雖則才短短一年多而已，但她和陶鯉生活極為合拍，她知道自己嫁對了人。陶鯉事事以她為重，她也得為他留下點什麽。“咱們以前商量過，為避免咱們生下來的孩子不聰明，要等你治好病後再懷孩子，是不是有這回事？”
“是，娘子，咋了？你不想要孩子？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你怕生孩子痛？我知道你很怕疼，那咱們就不要孩子了。”
做丈夫的男人擔心妻子怕疼，便說不要孩子了。僅僅這一句話，就值得她熱淚盈眶。她極為感動，“你個大傻瓜！瞎胡說什麽？咱們結婚了怎麽能不要孩子？生一個像你又像我的孩子，不管是閨女還是兒子，都好。”
陶鯉聽出她的意思了，點頭同意，“娘子，那咱們要孩子。”
“對，等出獄後，咱們就要孩子。如果孩子生下來像你現在這樣，起碼他也能生活自理，若是我有什麽不測，他能代替我照顧你；如果老天爺有眼，賜給咱們一個健康的孩子，那就更好。總之，咱們養孩子長大，他陪我們變老。”
陶鯉默默重覆“咱們養孩子長大，他陪我們變老”這句話，別有韻味。
“夫君，你會喜歡我給你生的孩子嗎？”
“喜歡。”
“如果是閨女，你也喜歡嗎？大家都喜歡兒子，兒子越多越好，如果我像我娘一樣只會生閨女可咋辦？”只要孩子沒生出來，生男生女都有可能，她略微有點擔心，畢竟陶鯉傻，萬一聽外人說什麽兒子好弄得重男輕女，那她生孩子後日子可不好過。
陶鯉將手覆在她的臉上，她皮膚很細膩很光滑，像剝了殼的雞子，又像嫩豆腐。他笑答： “娘子，閨女也是咱們的孩子，只要長得像你，我都喜歡。”
生兒生女都一樣，陶鯉竟有如此好的想法，她非常高興。“夫君，那咱們說定了，等出獄後便生孩子。”
“娘子，萬一孩子不聰明咋辦？”
“你覺得能怎麽辦？”
“養著。”
李青青滿以為陶鯉那麽在意孩子是否聰明，一旦察覺孩子不聰明，像他那麽傻，怕被人指手劃腳，會把孩子送人或丟了呢！陶鯉竟說出養著二字，可見他是個極有責任的男人。“夫君，不管孩子聰明還是不聰明，既然生下來，那便是孩子與咱們的緣分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，除了養孩子外別無選擇。但你要做好準備，養孩子不容易。萬一玉霞跟我差不多時懷孕，玉霞跟娘住在一起，娘怕是會照顧玉霞的孩子。咱跟娘離得遠，孩子還是要自己帶著，你得幫我哄孩子成不？”
“娘子，我不會哄孩子。”
“現在你當然不會，你還沒當爹呢！等孩子生下來，你看我怎麽抱孩子，怎麽哄他，怎麽給他換尿布，怎麽給他穿衣，多看幾次再學著來，只要有耐心，沒有你學不會的東西。就看你是不是真心喜歡孩子，願不願意幫我搭把手。”
“娘子，我喜歡孩子，我願意幫忙。”
陶鯉最是心善之人，她想他看著她的肚子一點點隆起，直至行走不便像踹了個大西瓜，他定會心疼。生孩子又是萬分疼痛，就算他沒看到生孩子的場景，只要聽到她聲嘶力竭地吼叫，理應會極為心疼。等順利生下孩子後，她再把如何帶孩子的事情一點點教給他。
她相信她不會看走眼，陶鯉絕不會是第二個王滿生，他會一如既往的關愛她，照顧她，也會照料孩子的。
盤算著要生孩子，出獄的念頭變得格外強烈！等待時機降臨，就像久旱逢甘雨一樣可遇不可求，她得想法子逃出去！
237再進刑房（一）
如何在國法允許範圍內逃出去？
李青青搜腸刮肚，想出多個點子。
一是假裝已懷有身孕，以此為借口要求回家吃點好東西補身子，但此法若是沒打點大夫就穿幫，陶鯉也很難一並帶出去；二是，從現在開始一抔土一抔土地刨出地洞直通縣衙大牢外，但耗時太久，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打穿地洞；三是最為簡單的，給獄卒送一壺好酒和幾樣好菜，在酒菜中下藥，迷暈了他們後取得鑰匙再逃出去。
幾乎每一種辦法都存在多種風險，並非萬無一失。
無法盡早出獄，她殫精竭慮，筋疲力竭地睡在陶鯉懷中。
陶鯉盯著懷中美人的睡顏，怎麽看都看不夠。她眉毛舒展，睫毛似兩把小扇蓋在下眼皮上，鼻子小小的，嘴巴合攏微微上揚，似是夢到什麽有趣的事情。他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臉龐，那滑如凝脂的皮膚真是好好摸，他想念在新宅的大床上摟她在懷中摸索她胸前風光，她提到生孩子後，更是激起了他那方面的欲望。可是，這裏是大牢，四周都有犯人看著，他還沒厚臉皮到能當眾行房的地步。等出獄後，他一定好好寵愛她，盡早讓她懷上孩子。
周圍也安靜下來，應該是很晚了，伴著她輕淺的呼吸，陶鯉坐著打盹。
突然，鐵門被打開，有衙役吼道：“醒了！醒了！”
陶鯉和李青青被吵醒，兩人揉了揉沈重的眼皮，試圖看清是哪個衙役。
李青青沒睡醒，模模糊糊地看了兩遍仍是看不清，好多衙役重影，數不清是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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